旅館 是每個旅人在外的「家」

陳瑞憲：最好的旅館要像城市的傳奇遺產

 

人們循著誠品書店的氛圍而去，追求的不只是書

也想浸浴在空間隱約要說的故事裡，這種人文感，是每個旅人在世界各地設計或租住旅館時，希望感受到的。

 

圓山飯店 本來有機會的…

「當我進到旅館，除了漂亮的硬體、完美的服務外，還有背後的文化，與城市、甚至跟國家文化間的關係，這可能是我最看重、也最想去研究的一點。」陳瑞憲稱之為城市的「heritage」（遺產）。

譬如巴黎有麗池，上海有和平飯店，香港有半島，而台北，「本來圓山飯店有機會，可惜了。」一座城市要滋養出一個heritage旅館，當然不容易。

 

東京是大倉酒店，最近要改建，新館建築師谷口吉生就是本館建築師谷口吉郎之子。陳瑞憲說：「我就等著看兒子要怎麼重新詮釋父親當年所提出的時代美學。這正是父子兩代，藉旅館來定義日本兩代的美學，很有趣。」

陳瑞憲近期也常赴大陸，他發現上海柏悅酒店雖然相對是新，但細部的講究、服務的到位，已預約了heritage的地位。重點就是，「人與旅館的依戀，可以重新發現這個城市。」

 

 

 

要人文味 不要假掰

因此不意外，陳瑞憲說：「我的旅館經驗裡，第一個就是文化。指的是硬體之外，在旅館之內可以做什麼事、或這個旅館展現什麼本領給你看，這會是我對旅館的最大評價。」旅館美醜、硬體如何，都是不必再討論的基本要求。

想再度光臨的是東京柏悅Park Hyatt，原因是他很崇拜設計師John Morford。「第一次看的時候就在想，怎麼會有這樣的旅館，計算得非常精細。」

例如，check-in大廳在樓上，一進入電梯，燈光和大廳一樣亮，燈光在爬升過程中變暗，直到電梯再開門，借電梯的亮度把時空拉過去，迎面就是燈光下的一片竹林，「我在裡面就是看到人文氣息。我做很多書店，最想追求的就是把空間做成人文感，他做到了。」

最特別的是，設計師除了在大尺度裡做出很美的空間之外，角落小空間也處理的很好，陳瑞憲就驚艷於低角度掛的畫，讓人畫關係親近；餐廳上方陳列眾多時人照片，標記這旅館的heritage地位，而check-in lobby像座圖書館。

「我第一次看到這麼人文的酒店，品味很好、東西都不是很複雜，有些旅館講人文會有一點裝腔，但在這裡一點都不覺得。」陳瑞憲說：「怎麼把設計師的品味藉由旅館的平台展現出來，設計師不再只是第三者，用空間設計來分享對於美好事物的態度。這個酒店影響我後來做誠品。」

 

 

入住旅館 view不好必換房

他還喜歡日本九州由布院山莊無量塔，是他心儀的昭和初期、大正晚期，在明治維新後的和洋文化融合，像童年老家附近的總統府就是，「無量塔給我很多的連結，代表著兒時的回憶，包括那個味道。」

 

 

也不是每次出差都住那麼高檔，有時就近找方便的旅館，在有限的條件下找到最好的，「最困擾我的是早餐。我吃東西很簡單，但品質一定要好，在大陸幾乎都是buffet，給我100個次級品有什麼用，我寧願一杯咖啡配一個可頌就好了，但都要好的。」

他每次入住旅館，一定先看view，若景觀不佳，就會找各種藉口要求換房，「室內等同於室外，看到什麼就等於接下來十幾個小時的心情。」最好的窗景是京都的Hyatt Regency，設計師杉本貴志把京都庭園的觀念帶進來，將室內跟室外結合在一起。

陳瑞憲說，日本有個空間名詞「緣側」，就是空間上的曖昧，既可享受室外美景，又不用受天氣影響。而他的作品「賦樂旅居」，外面是大安路夜市，於是做了鐵網來「過濾」太過生猛的視覺，這是另一種「緣側」。

 

 

無法取代的服務

「我覺得安縵也承襲了這種東方美學的概念。」陳瑞憲說：「把外面的landscape最大化，思考人與自然間如何以最好的方法連結在一起。」

他強調，那不僅僅是軟硬體，更是尊榮感，譬如住在安縵頤和，如果半夜12點想進頤和園，開個後門就進去了；又或者在柬埔寨，早上4、5點就帶你去看小吳哥，不用人擠人，「這就是他的本事。不是特權，而是無法取代的軟體服務、尊榮感。旅館就是在賣這種idea。」

不過陳瑞憲點出一個問題，安縵過去堅持的原則就是地點，但世上絕景有限，「怎麼能一直開？哪有那麼多wow的地方給你？」他住安縵法雲，就感覺室內外的溝通不夠，加上是老村莊改建，中間有一條公共道路經過，在安全考量上，很難做到忽而室內、忽而室外。

 

帆船飯店的大問題是…

陳瑞憲住過京都的星野的虹夕諾雅京都，要划船穿過嵐山那條保津川，川美、尤其花開或楓紅時，還有漁鷹捕魚，意境極佳，「他們設定了一個主題。每個旅館要找到個主題，看你怎麼去詮釋，如果講的不好，就會變得做作。」

至於四季、麗池卡爾頓、文華東方，他認為這些頂級旅館的設計語彙太雷同、界限已經模糊了。「我最近去巴黎的半島，幾乎認不出來。」他說：「那種『味道』，應該是旅館的基因，不管時代怎麼變，應該還是能認出來，但我覺得現在那個基因慢慢淡了。」幸而香港的半島永遠是個傳奇。

陳瑞憲也去過帆船飯店，「嚇死人了，那個就是主題做得太矯情。這是一個很有話題性但品味很差的旅館。」他沒有入住，只是付錢去參觀，所謂的海底餐廳，在他看來只是一個水族箱。他不修飾感想：「我進了那個旅館的第3分鐘就想走了。」

當然也有主題發揮得很好的旅館。在經歷帆船飯店的驚撼後，轉往沙漠，越過一些沙丘後看見一處小綠洲，飯店就在那裡，游泳時能看到駱駝從面前走過；稍遠處有用餐帳篷，飯店人員指著地上挖出的兩個洞說：「給你看今天的晚餐。」掀開來，一隻全羊在裡面。這是完整的沙漠體驗。

至於亞曼尼和寶格麗這種精品品牌的酒店，陳瑞憲點評前者：「簡約風很難做，第一條線跟第二條線之間多了5、或少了0.2公分，感覺就不對了，Armani就是一直在挑戰我的美學，總覺得哪裡好像不太對。」他原本欣賞寶格麗米蘭，但這次去，大廳竟然擺桌子賣東西。

 

 

旅館快時尚…質感在哪？

陳瑞憲說，建築史過去每隔個10、20年就會都有新的主義產生，如今這個趨勢好像不見了，但當今流行的Airbnb給一些對生活美學有想法的人很大的創意空間，在幾個小房間的小場域裡發揮美學，再放到Airbnb這個大平台去爭取認同。

但也因為百花齊放，建築上也出現「快時尚」，不在建造的速度，而是與環境之間的關係。陳瑞憲說，「快時尚很容易顯得cheap、細節很少，當你不去正視生活上的需求面，只想快速解決所有眼前的問題，就會變成快時尚，無法累積時間的質感。」一時熱潮而已。

 

朦朧的設計哲學

陳瑞憲一再強調旅館要有主題，「旅館設計裡，一種是做得非常像家，另一種是創造出稍微戲劇性的空間。因為住宿時間短，希望旅客把空間記住。」

但陳瑞憲不要符號，「我不希望被符號套住，而是別人進去會認得出是我的作品，那是一種氛圍。」這種氛圍可以稱作「朦朧」，「我很愛燭光、燭光底下產生的美學，朦朧美感。」

別人的燈光是為了照明，而他，「我是在創造影子，就像素描，把影子做出來，形體才會立體。影子對我來講很重要。」

陳瑞憲希望像John Morford一樣，「把心中美好的東西跟別人分享，透過旅館，把品味、對生活的要求、美好的事物，展現出來。」